面对真实的开源世界，丢掉幻想，但也不必恐慌
缘起
最近因为俄乌战争，整个世界纷纷扰扰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。工信部电子知识产权中心有一篇不错的信息汇总，各位可以大致了解一下。《俄乌冲突涉及开源领域事件》
在这篇文章中，一共收录了13条信息，但是在我看来，有好几条都跟开源的关系不大。而第 12 条，全球第二大开源代码托管平台 GitLab，又不仅仅介绍了 GitLab 的事情，还介绍了关于 F5 的一条消息。
总结下来，可以说以下几点：
- GitHub 发表博客，表面自己的态度，在《开源世界里的法律与政治》里，我已经有所评价
- React 刷版事件，【同上】
- PHP、Node.js、KDE、Rust 等社区，纷纷讨论是否应该，或者说如何支援乌克兰
- GitLab 的创始人 Sid Sijbrandij 发文谴责俄罗斯
- F5 声称退出俄罗斯，并停止了在俄罗斯对 NGINX 开源项目的贡献。
- “node-ipc” 投毒事件，OSI 已经于 3 月 24 日发文谴责
为何要丢掉幻想？
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，在国内的开源界，引发了众多的讨论。当然，有很多篇公众号文章的下面，都会有人留言：“说好的开源无国界呢？” 或者是“说好的技术无国界呢？” 或者是 “说好的科学无国界呢？”
还是丢掉幻想吧！从来没有谁承诺过“ XX 无国界”。事实上，在现在这个世界，几乎一切都是有国界的。这也是《Code 2.0》这本书希望传递的核心观点：随着互联网不断发展壮大，法律一定会介入。Code 的力量，也一定会被各个国家的法律所规制。所以，在上一次的播客节目里，我就说了：“开源不是伊甸园、不是乌托邦，这个幻想要早早的醒过来了。要尽早的从理想主义的状态中醒过来，然后去做一些事情。”
需要丢掉哪些幻想？
- 开源无国界的幻想。
- 开源就是开源代码，仅仅与技术有关的幻想。
- 开源与法律无关的幻想。
- 开源与政治无关的幻想。
- 开源的世界里，都是好人，都是来赠送礼物的幻想。
- 开源世界里的那些公司，都是在为世界发展做出自己贡献的幻想。
总之，开源是生长在我们这个现实世界里的，因此现实世界里的一切，都可能会对开源产生影响。
何事惊慌？
最近在中文社区里，看到了好多篇文章，不加链接了，列一下标题吧：
- 《GitHub CEO 发文：严格限制俄罗斯获取侵略性军事能力所需要的技术》
- 《“开源截流”！软件科技巨头围剿俄罗斯》
- 《开源软件“围剿”俄罗斯》
- 《F5 禁止俄罗斯为 NGINX 开源项目作贡献，并暂停了在俄业务》
- 《以反战为名，百万周下载量 node-ipc 包作者进行供应链投毒》
- 《开源无国界？你开源出去的代码， 可能有一天你自己都不能用了！》
- 《俄罗斯开发人员或因制裁而无法使用开源软件》
- 《欧美制裁俄罗斯，限制使用开源软件，以及尖端软件，细思极恐》
- 《国际科技巨头极限制裁俄罗斯,开源与科技还无国界吗?》
- 《俄罗斯担忧开发者无法访问开源代码,为什么开源如此重要?》
- 《开源社区考虑放弃支持俄罗斯 CPU》
- 《红帽、Docker、SUSE 在俄罗斯停服，开源软件还安全吗？》
如果你只看这些文章，真的会被“吓死”。
为何又不必恐慌？
如果我们认真查看以上所有的消息，并且愿意追本溯源，找到新闻的源头。就会发现：真正值得关注的只有两个事情：1）有人在开源软件里“投毒”，虽然并没有造成真正的损害。2）F5 疑似禁止俄罗斯的开源贡献。其他的消息，都与开源没有直接的关系。
投毒的事情，现在的后续是：整个开源世界，几乎是同声谴责，node-ipc 的作者被人肉、网暴、彻底社死。（PS. 我并不认同这样的网络暴力）可以乐观的估计，在很长一段时间，开源社区里，应该不会有人，敢于冒身败名裂的风险，来做这种投毒的事情。虽然风险依然存在。
F5 的事情，卫Sir写了一篇文章《Nginx不接受俄罗斯的贡献，违背开源协议和定义吗？我们冤枉F5了吗？》，分析的结论是：“F5 在俄罗斯的员工不再能访问其内网也不再能贡献 Nginx”，而不是“F5 不再接受来自俄罗斯（整个国度的人民）的贡献。”
那么，到底他们在恐慌什么呢？恐慌之后，到底想做些什么呢？这背后是一个什么样的推理过程呢？
- 俄罗斯现在在打乌克兰
- 西方国家（以美国为首），都在制裁俄罗斯
- 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、闭源还是开源，都已经（可能）禁止俄罗斯使用
- 中国是俄罗斯的盟友，西方（尤其是美国）也对我们虎视眈眈
- 我们将来肯定是要收复台湾的
- 欧美大国，将来也会像今天制裁俄罗斯一样，制裁我们
- 我们要提前作好准备
- 在开源领域，我们要有自己的GitHub、GitLab，还要有自己的各种“自主可控的”开源软件
问题在于，即使是俄罗斯现在的情况，开源也没有对俄罗斯关上大门。在这样的因果链条中，存在着诸多脆弱的推理过程，事实上是无法推论出最后这一步的。
我们需要了解真实的开源世界
在今天我们几个朋友聊天，正好在讨论“后真相世界”的事情。我在其中谈到了一个观点：“如果是我感兴趣的事情，比如开源领域的热点事件，我会一层一层的往上追溯，一直找到新闻的源头。然后再努力解读内容，尝试了解真相。”
当然，在整个讨论过程中，我们还聊到了如何提升自身的事实查证能力。比如：英文阅读理解能力、搜索引擎的熟练掌握、搜集可信的信息源、牢靠的基础知识体系、还有学会存疑、具备批判性思维的能力。
面对真实的开源世界，我们既不需要报之以幻想，也不需要莫名恐慌。因为真实的世界总是复杂的，所以我们需要对之有更加深入的理解。只有建立在真实信息基础上的理解，才能够帮助我们，做出正确的抉择。
如何面对真实的开源世界？
这其实是一个“姿态”问题。在之前分享关于“礼物”的理解时，我说过：“我们可以在国家层面，理解礼物的含义。美国向这个世界贡献了那么多好的技术、理念、文化，因此才能成为世界的领导者。”而中国如果想要崛起，想要成为多极世界中的一极，同样需要贡献足够多的“礼物”。
同样的，当我们在说：“要关起门来，开发自主可控的开源软件”时，这其实是一种荒谬的态度。除了引起更多的猜忌和提防，没有任何意义。我们在做的事情，无论是另一个代码托管平台，还是另一种操作系统，开源创新也好，重复造轮子也好，都是繁荣生态的努力，本质上都是在为这个世界，提供更多的选择。
真实的世界，不是一个“人人良善的美好世界”，也不是一个“弱肉强食的黑暗森林”，我们需要慎重选择一条艰难的，同时也是一条开放式的道路。正如我以前说过的：“复杂的世界，没有简单的答案”。